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一己记不清具体年月日了一一杜老曾在韩城庆善寺（当时叫中山堂，群众堂）给业余文学受好者讲课。同来的还有著名作家王汶石和《延河》主编某某。三人已进到会议室坐下，两位名人便说：老杜热爱家乡关注韩城文学，硬把我们拉来了。杜老听了就笑。主持会议的人致欢迎词后，介绍与会的几位知名学者，当听到樊仰山老先生的名字时，王汶石老师这站起来，请樊先生坐到台上。樊先生谢绝。王老师说，我在西安搞地下工作时，经常看樊先生写的戏，解放还演过先生的剧目《牧童艳遇》。樊先生有点激动，红着脸说，此一时，彼一时，惭愧，惭愧。杜老听了王老师的话，竟激动地说：同行，我原来也写戏，部队文艺团体上演过。主持人鼓掌，大家跟着鼓掌。请杜老讲话。

杜老开讲了。他的开场白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起来了。只知道他当时六旬开外，但不经意间，能看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多年的不公正待遇，已经毁坏了他的身体。他边讲话边用微颤的手松领扣下帽子，立时显得衣着不整起来。他不像大多数演讲者那样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而是边思索边讲话，很难说有什么条理性。他讲到韩城文化，讲到司马迁，讲到王杰时 ，像是思考什么，一时摸抓不到准确语言。这时候，两位他硬拉来的嘉宾，就借题发挥地讲了起来，居然很吸引人。

从杜老的神精上看，他显然很赞同二位的插话。稍顿，他又讲起了他的史诗性巨著《保卫延安》的创作。但话题突出变了，他讲解放韩城，讲在他眼前牺牲的战友。他又凝思起来，似乎又守候在牺牲的战友旁。这时候，二位嘉宾又借题发挥起来，杜老像是从历史回到现实，对二位的发言报以点头赞許。

现在回想起来，杜老当时的神情尚在眼前。杜老就是战士，战士的经历和诗人的性格结合在一起，才会创作出《保卫延安》的宏篇巨制！

杜老的潜意识中似乎无畏惧二字，因为他在沉思后不久，就讲出了在当时政治环境下还无人敢讲的话。当时他作为中国作家访日团的副团长刚回来不久。中日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对比，让他不安，让他苦恼，让他焦急。他不顾时忌，继续说道，新中国解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乡亲们还很苦。有些方面与旧社会相比，依然没有变化……杜老又沉思起来。又是二位嘉宾借题发挥起来。一位说杜老在日本很有名气。杜老笑说，不去日本，我也不知道。一位说，杜老的夫人闻彬也是作家，小说在日本有影响。

杜老以及二位嘉宾肯定也讲了有关文学创作的话，但笔者已经淡忘了。但上面写的事，怕今生也不会忘记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坚定地认为杜老心中有国家有人民，以他的才智和胆魄，不早病，不早走，一定会写出更多更好的，惊世骇俗的大作来。悲夫，天不假年，奈何，奈何！

杜老的讲话，与其说是讲课，倒像与王汶石老师和《延河》编辑老师合演的话剧。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当时还是年经人的文学爱好者目送杜老及嘉宾离开会场时，发现杜老忘记了桌子上的帽子。不禁呼道，杜老，帽子！而杜老却像是陷入了思索，浑然不觉地往外走。倒是王汶石老师返回拿起帽子，慨叹地道：老杜老是想事情，遗笔遗衣物是常事……